从内心有火到“和”
季羡林写了一辈子日记,除了“文革”中抄家遗失几本,其余都在。从学生时代起,他内心的火气、他的激愤,他对环境的大不满,都在日记里留存下来。
譬如解放前,因在文坛上已有声名,所以有机会参加当时名流的聚会。对出席的好多名流他很不以为然,有这么一段记述:“北平文艺界知名之士差不多全到了,有的像理发匠,有的像流氓,有的像政客,有的像罪囚,有的东招西呼,认识人,有的仰面朝天,一个也不理。”
对一些混日子的同学他的话挺厉害:“没热情,没思想,死木头一块,没有生命力,丝毫也没有。”还有段话:“早晨上了一课古代文学,有百余人之多,个个歪头斜眼,不成东西,真讨厌死了。”
当时出身富家的一些学生,整天热衷于跳舞、音乐会,或者谈恋爱。到了德国,他亲眼看见许多国民党高官子弟是如何留学的:从不上课,把毛巾、牙刷都放在某家中餐馆里,每天早晨到中餐馆洗脸刷牙,该吃什么吃什么,上午出去逛街,中午回来吃饭,下午再逛街,晚上再回到中餐馆吃晚饭,洗完脸刷完牙回去睡觉,或者去赌博,甚至嫖妓——等于把在国内的习气照搬到德国。当时有相当一部分留德学生是这样,回国后连德文都不会讲。
这样的留学生怎么能让季羡林瞧得起?在1935年10月17日的日记中,他这样写道:“在柏林看到不知道有多少中国学生,每人手里提着照相机,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气。谈话,不是怎样去跳舞,就是国内某某人做了科长了,某某人做了司长了。不客气地说,我简直还没有看到一个像样的‘人’。到今天我才真知道了留学生的真面目!”
他曾经打算写一本小说,叫《新留西外史》,来描写当时柏林那群所谓的留学生的丑态,后来没有写成。
据弟子钱文忠总结,他在日记里经常用的句式(大概有近百次之多)是:滑天下之大稽,笑天下之大话,糟天下之大糕,混天下之大蛋。
季先生晚年的一些话也在民间广为流传,比如:“现在人们有时候骂人为‘畜生’,我觉得这是对畜生的污蔑。畜生吃人,因为它饿。它不会说谎,不会耍刁,决不会先讲上一大篇必须吃人的道理,旁征博引,洋洋洒洒,然后才张嘴吃人。而人则不然。”
几十年过去,季羡林归于谦和、仁爱,并用一个字概括中华文化:“和”——“和气”、“和为贵”的“和”。
(参考季羡林著《清华园日记》、《牛棚杂忆》、《留德十年》、《悼念忆》,钱文忠著《我的老师季羡林》)
(南方人物周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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